


沉默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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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艇兵的工作皮鞋是皮底、翻毛、高腰、松紧口的,穿在脚上很舒服,份量比一般的高腰皮鞋要轻。可是彭一鸣今天穿上工作皮鞋,却感到两脚格外的沉。彭一鸣是绿洲角潜艇支队司令部副参谋长。他今天要跟727潜艇出海进行二号科目考核。727潜艇靠二号浮码头。从支队司令部到二号浮码头也就500来米的距离,而今他却感到格外的长,象是走了好几年,老也走不到头。港湾里的晨雾还没有飘散,到处一片迷蒙蒙的。他的思绪也象这迷雾,剪不断,理还乱。一条条潜艇并排静静地俯卧在那里,象一群驯服的大鲨鱼。鱼脊一样竖起的舰桥上,写着醒目的白色的舷号。彭一鸣一眼就看见了他要去的、正在备航备潜的那条艇:727。他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想逃跑。彭一鸣是半年前从N海调来绿洲角支队的,在那边也是副参谋长,平调。本来,凭他的资历,凭他的能力,在那边还有希望再上上,只因他妻子是本地人,不服那边的水土,不愿随军,而近来又体弱多病,一个人难以支撑家门,所以他才打报告想调到绿洲角来。那里的领导很同情他的处境,便出面和这里联系。无奈如今到处干部“积压”,人家不要。结果他连上上的机会也错过了。要走的人谁还提?调动的事拖了两年,他有些急,就想,干脆脱军装算了。不料就在这时,突然有了转机。一天,干部科长高兴而又神秘地对他说,副参谋长,你的事有门儿了――原来,他们支队的一个艇长要调到绿洲角支队工作。支队领导提出,要调这个艇长可以,但必须把彭一鸣也带上。干部科长说他已回家了。彭一鸣听了非常高兴。他知道这个艇长的岳父是个地位显赫的人物,这件事一定能成,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身为副参谋长,作为一个搭配的角色调进绿洲角,是一件有失体面的事情。不管人们怎么看这个问题,实际上,每一个团体、部门,人们的排外意识都是相当严重的,在如今人满为患的形势下,外面来一个,就对这个部门的人构成一种“威胁”,位置有限!位置越少,越引人注目,更何况来者是艇长、副参谋长?消息一传开,绿洲角立刻一片哗然,反应之强烈,语言之尖刻自不必说。彭一鸣上任那天,刚走进司令部大楼,就见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象有一颗重磅炮弹在他的头上爆炸,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半晌没缓过神儿来。耻辱啊,堂堂一个资历颇深的副参谋长,竟被人看成是一个羽毛未丰的年轻艇长的尾巴,真是奇耻大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他心里懊丧之极。他本来还雄心勃勃,准备使出浑身解数,扎扎实实为绿洲角支队多作一些贡献,这会儿,一下凉了……。再长的路也是会走到头的。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彭一鸣终于走上了二号浮码头。他感觉到了许多人在用他已经熟悉了的那种目光看着他,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整了整防寒服,气宇轩昂地跨上727艇的舷梯。副长按着海军的礼仪鸣口笛向他致礼。他随便而又干练地举手还礼。他轻捷地步过舷梯,走上甲板,登上舰桥,一投足一举手都显得干净利落。艇长范豫刚上前和他握手,他不冷不热地回握了一下,然后潜艇响三声汽笛,解缆离开码头。“左件前进一,右件 停。”“左满舵。”“两前进 .....”范豫刚不断地下达口令,显得踌躇满志。彭一鸣心中不快。不是因为你,我能落得一个“尾巴”之称吗!彭一鸣的怨恨心理,范豫刚是意想不到的。他满心以为副参谋长会感激他。你彭一鸣如果不沾我的光,还不知要在N海几年呢!当然,一切多亏了自己有个当副司令员的老丈人。范豫刚岳父大人原在N海工作,不久前调来这里。先是以照顾老俩口的名义把女儿调来身边,接着又以照顾小俩口夫妻生活的名义把女婿也调了来。彭一鸣调了两年没调成,范豫刚没用一个月就都妥了。他知道不少人嫉妒他,但他并不理会,有本事你们给司令员当女婿去!过去,他并没怎么看重自己的身份背景,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女人,这完全符合自然法则。而现在他却深深体会到了,一个女人嫁什么样的男人,一个男人娶什么样的女人,其中有诸多奥妙。他调来绿洲角之前是实习艇长,调来后自然希望能尽快完成全训。按说,绿洲角支队实习艇长一大堆,在航的又少,无论怎么排也轮不到他。可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他被安排到刚出厂的一条新艇上去了。我凭了什么?还不就凭了我的背景特殊!今天考试,如果不是支队长和政委临时有事,怎么也不会派个副参谋长来呀。副参谋长也好,老熟人了。说不定打分的时候会手下留情,他想。潜艇在港内转向。这时候的体和舵用得比较多。范豫刚思想溜了点号儿,刚才下过的口令他给忘了。范豫刚听了一股火直冲脑门子。这个熊玩艺,这不是有意出我的洋相吗!是的,如果方晨不想出他的洋相,回一个“五度左”就什么都遮过去了。范豫刚看见五度左不行还会再下口令的。而方晨偏偏不和他配合。范豫刚狠狠地瞪了在舵楼里操舵的方晨一眼,压着火道:“左十度!”“有,左十度!”方晨应着,接着回道,“十度左!”范豫刚的心绪一下乱了。刚才还荡漾在心头的那点得意一忽儿跑得无影无踪。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现实,全艇的人几乎都对他怀有抵触情绪,不给他好好干。现在的这些个干部和水兵真不好惹,他们觉得你顺眼就给你卖力气,觉得你不顺眼,就跟你耍滑头。这水手长方晨就是个大滑头。“方晨,你们班的兵怎么全都蔫头耷脑的?”有一天方晨到艇部看《参考消息》,范豫刚对他说。“哪儿呀,我们班的兵干起活来可是个顶个的。”方晨嬉皮笑脸地说。“缺少那个条件哪。艇长,我们这些人是磨道里的驴,两眼一摸黑,成年累月打不完的磨磨,没有前途也看不见光明,能听吆喝就不错了。”范豫刚听了没往心里去,只当是牢骚话。上面已经下了文件,舰艇军士长取消干部编制,由志愿兵代替,方晨他们这些干部军士长很快将被志愿兵取代,对他们的处理便成了一个很受人注目的问题。范豫刚安慰他说:“对你们这些人上级会有所安排的,也不能全转业,听说还要留一些,提升使用或选送军校深造……”“哼,还不如一笤帚全扫了一个不留!只留那么几个还不叫有门有窗的都给占了?我倒不在乎,巴不得马上转业,回家搂老婆去。回去晚了不光老婆不乐意,兴许人家地方还不愿要呢。关键是那些回家没工作想留下来的同志,怪可怜的,这年头啊……咳!”方晨这样说,范豫刚当时并没往深处想。直到昨天他才发现,方晨这小子是打他来的那天,就对他没怀好意,一天到晚阴阳怪气也全是冲着他的。昨天,方晨当着艇部几个领导的面和他开玩笑:“艇长,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没想到咱俩到一起还有点缘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说不定咱俩现在还是连襟呢!”当场差点没把范豫刚气翻过去。是的,范豫刚和方晨差点就成了连襟,不过不是方晨差点找了范豫刚的小姨子,而是范豫刚差点找了方晨的大姨姐儿。方晨的大姨姐徐琛琛原是潜校门诊部的护士。眉清目秀,身材苗条,举止优雅,谈吐不凡,白大褂往身上一套,俨然白衣天使的神韵。相貌出众的姑娘自然格外受小伙子们的青睐。潜校里各个班级那些已经对上了象和还没有对上象的小军官们,甚至包括那些有了家室的人,一天到晚都色迷迷地用渴求的目光望着她。有病没病都愿往门诊部跑,有事没事都愿和她搭话。军队的文化生活比较单调,军队院校的情况更是如此。各专业的教员每天都给学员留许多作业,把学员们搞得头昏眼花,想找个地方调节一下神经又没条件,于是学员们都往门诊部跑。因为徐琛琛在眼科工作,结果看眼科的学员与日俱增。这个情况引起了门诊部领导的注意,一个报告写上去,学校教务部紧张起来。这么短的时间就这么多的学员得了近视眼,如果最后毕业全成了近视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教务部立刻与其他各部联合起来对教学和学员生活情况进行调查,最后连校领导都给惊动了。经验丰富的老校长认为其中必有奥妙,亲自调来那些要求配镜子学员的学习档案,一看成绩并不差,不象是不想好好学的主儿。于是又亲自找他们集体谈话。“听说你们的眼睛都不太好。你们自己说吧,是真是假?我们这里是培养军事人才的,眼睛好的留下来继续学习,眼睛不好的退回原单位。眼睛不好的请举手。”“近视眼”们正襟危坐,面面相觑,没一个举手的。“这么说你们都不近视?”老校长朝身后的眼科医生一摆手,眼科医生便拿出一张视力表挂在墙上,然后量好五米距离,给“近视眼”们查视力。老校长嘿嘿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们在搞名堂。回去每人给我写一份检讨!”这个“近视眼事件”虽然没有在学校里引起太大轰动就被老校长平息了,但它的余波还是在比较平静的情况下延续了很久,经常成为学员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范豫刚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近视眼事件”的。他平时不太关心那些红红绿绿的事情。那时他还没结婚,也没有对象,他并不急于开动雷达捕捉目标。他笃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一门心思地读书、研究业务,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教室里和图书馆里。在部队的时候,每天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难得有个安下心来读书的机会。到了学校,他就给自己定了个硬指标,每年至少读50本书,也就是说平均每星期读1本。这天,他正在看书,班上一个同学问他:“伙计,你成天看也不怕把眼睛看坏了?是不是想名正言顺地接近徐琛琛?”“就是门诊部眼科的小护士啊,怎么,你连她也不知道?”“那个妞儿,真够迷人。前些天,一群傻小子为了接近她,都装他妈的近视眼,把老校长都惊动了……”徐琛琛真的就那么迷人?范豫刚很想见识见识。但他的眼睛没毛病,也就没去。他还没贱到没病装病的程度。后来,他又听人说起过一两回徐琛琛的名字,不外乎徐琛琛如何娇媚,待人如何热情周到,又如何高傲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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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艇出港以后,范豫刚宣布更次航行。要是以往,非更人员就可以休息了,今天却不行。今天是考试,所谓“非更人员离开岗位、休息”的口令不过是象征性地按部署行事罢了。考核小组的那帮人正两眼贼溜溜地瞅着你哪,任何一个不顺眼的举动都可能被他们以“部署不严”为名扣分。昨天晚上,范豫刚给全艇作动员时曾宣布过几条考核的注意事项,但他仍然有些不放心,尤其不放心方晨,这小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捅个漏子。那颗心象有一根绳拴着,而绳头又抓在方晨手里,方晨一拽,他心头就一紧。方晨把舵轮交给来接更的水兵,没有马上离开舵位。他想,如果艇长看不见我,一定放心不下,还是呆在他的眼皮底下好,免得让他为我费神。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又可怜起艇长来,甚至后悔离码头时不该出他的洋相。凭良心说,他对艇长的聪明才智还是很佩服的。艇长懂得的知识很多,操艇的应变能力也很强,是个有希望的军事人才。他只是对艇长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优越感有些本能的反感。所以在对待艇长的态度上时有差别。“佩服”占上风的时候就恭敬,“反感”占上风的时候就玩世不恭,于是便有人觉得他阴阳怪气。潜艇加速了,湿润、清凉的海风从舵楼敞开的舷窗口灌进来,扑在脸上,冷飕飕的,软乎乎的,让人从心里感到痛快。潜艇转过一个山脚,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绿油油的海水象一大片油菜,上面开着一排排变种的白花。有几只海鸥飞在上面,犹如彩蝶游戏在花间。方晨感到心旷神怡。他知道艇长不会抽烟,这时候找他要烟,显然是想套近乎。他默默地掏出烟来。艇长立刻跳下踏板,挤到舵楼里点着了火。“噢,这两天为了应付考试,太忙……”范豫刚有些语无伦次。“今天的水下倒体一定要操好……”大概他意识到了此时谈徐琛琛不合时宜,便匆忙岔开了。岔得很不自然,很不妙,他的脸上很有几分尴尬神色。“这你就放心吧,艇长。”一种恭敬的口吻。看来在这类事情上,他没有操艇的时候应变能力强,他想。看来他还在爱着我的大姨姐儿,他又想。徐琛琛是来这里出差,顺便到码头上看看妹夫。她现在已经不在潜校门诊部工作,一年前她已被处理转到了地方。方晨只听说大姨姐儿在潜校反映不大好,却不知她与范豫刚还有瓜葛。前天,他陪着她在码头上走,突然她指着远处的范豫刚激动地说:“方晨,那个人是谁?”“琛琛,是你!”两人同时上前握手,神情都很激动,如果不在人前,他们一定会拥抱。“这一年多,你到哪去了,怎么也不给我写信?”范豫刚埋怨道。徐琛琛顿时神情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我也是刚刚知道。我不是来找你,是来看我妹夫。”这时范豫刚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方晨,“原来他是你妹夫?太巧了!”从他们的眼神和言谈中,方晨意识到了他们过去的关系,于是知趣地对大姨姐儿说:“大姐,你和艇长好久没见了,你们聊聊吧,我还有点事,失陪了。”他们聊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事后他问徐琛琛:“大姐,过去你们是不是好过?”徐琛琛看看方晨,不置可否。眼里露出忧伤。“他怎么又找了柳小萌,是不是因为她是大首长的千金?”不知道什么,徐琛琛没说,他也没问。也许真有什么难言之隐。虽然有人对徐琛琛反映不好,但方晨对她印象还是不错的。他象尊敬自己的姐姐一样尊敬她。尽管她说她和范豫刚的事不能怪他,而方晨还是对他有些耿耿于怀。依着他的性子,真想在今天考核时给他来点好看的。可是在他出了艇长一次洋相之后,忽然又问自己,这么搞又有什么意义呢,说不定真是冤枉了他。方晨有些心烦意乱,噗地一声把叼在嘴上的半截香烟从舷窗口吐了出去。一只海鸥嗖地飞过来,把烟头当作什么食物凌空衔住,只听嘎的一声——大概烫了一下,立刻翻着跟头飞走了。 
潜艇开到训练海区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航程。范豫刚不能在舰桥上呆着,他得到各舱去看看。他把烟头熄灭、扔掉,对方晨说:“我下去了。”那情形倒象方晨是艇长,他是下属。从舰桥下到舱里有两节扶梯,24蹬。他下得很慢,每下一蹬象是都要深思熟虑一番。范豫刚收到一本书,里面还夹着一封信。范豫刚同志:知道你想看这本书,特送上。这是一本英国哲学家罗素写的《宗教与科学》。他翻开书页,里面有不少用笔画过的蓝色的标记。显然是个人藏书。他想在扉页上找出主人的名字。没有。再看那短信,字很秀气,象女人的手笔。会是谁的?他已经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说过他想看这本书了。到时候书的主人自然会出场的,他想。过了不长时间,他又收到了一本《弗洛伊德传》,里面夹着和上次一样的短信。这本书是新的,而且是香港版。他很是受了一点感动。但很快也就被这不知名的寄书人所造成的神秘气氛包围了。这天,学校组织大家到海水浴场游泳,范豫刚本来不想去,后来也不知哪根神经起了作用,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浴场上人声鼎沸,笑语连天,简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金灿灿的沙滩,蓝盈盈的海水,五颜六色的阳伞,斑斓多姿的泳衣,那数以万计的黑色黄色白色的人头和那更多的白色黄色古铜色的大腿,把这一方天地点缀得分外迷人,更加生机盎然。范豫刚来到这里,顿觉胸怀豁然开朗,心底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非到大海里畅游个痛快而不能抑制。他和几个同学一口气游到防鲨网边上,似乎感到体内还有大量的能量没有释放出来,这道防鲨网竟成了障碍。防鲨网外平展展的海面象柔和的软缎一直铺到他们眼前,他的心里直痒痒,忍不住要冲过去在上面打滚翻跟头。他把手一挥:“游过去!”于是几条汉子便象一群蛟龙,纵身一跃,横翻过去,搅起一片水花。范豫刚正欲挥臂畅游,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范豫刚,不要命了,回来!”范豫刚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正扶着防紫网向他招手:“外面有鲨鱼,危险!”别的同学也上来起哄:“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却认识你,不叫我们这么些人单单只叫你,人家挂牵你呀!”范豫刚不好意思了:“去去去,还是回去吧。”同学们又拿他开了半天心。第二天中午,范豫刚和徐琛琛在校园里的一条林荫道上邂逅。“那又怎么样?被1000个讨厌的人知道,不如被一个喜欢的人知道有价值。”“目前还不能划等号。毕竟我认识你还不到24小时。”“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再给你240天考虑。这期间你可以全面考查。再见。”结果没用上240天的一半时间,范豫刚就深深地陷入坦率的情网里去了。从来不闹眼病的他居然也闹了几回眼病。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柳小萌,或者说柳小萌认识了他。柳小萌是徐琛琛的好朋友,她俩同住一间宿舍。每次他去找徐琛琛,她都主动把屋子让给他们。有时徐琛琛不在,她就陪他聊一会儿。她相貌长得一般,不如徐琛琛,但很有内秀,也很健谈。有一回他去找徐琛琛,徐琛琛不在,他们竟不知不觉谈了整整一上午。如果徐琛琛不回来,他们也许还会谈下去。不过他从没想过会爱上她。他有徐琛琛,徐琛琛那深情、真挚、热烈的爱足够他享用一辈子的了。“豫刚,我想跟你谈件事。”有一天徐琛琛不在,柳小萌打电话把范豫刚叫了去,“我马上要回去休假,有一件事不说出来心里怪憋得慌,所以……”“我写了一封信,想回去以后寄给你,后来一想,还是当面谈一谈好。”柳小萌拿出一封信,“你先看看。”范豫刚把信持在手里,慢悠悠地拆着,他已经猜出这是一封什么内容的信了。信不长,可谓言简意赅。大意是:别人都说我是一个感情淡漠的女子,但是自从和你结识以来,我忽然感觉到我那根感情的神经一下子被唤醒了。我不能不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了你……“我知道我没有琛琛长得漂亮……可我也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哪!”“我和琛琛是好朋友,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我就是喜欢你!”“你觉得好看的女人别人也觉得好看。将来你又不能天天守着她。放在家里你放心吗?”顿了一会儿,柳小萌哽咽道:“豫刚,你心真狠……”范豫刚用平稳的口吻说:“对不起,是你给我出了一个这样的难题:我无论怎么做,都会伤害一颗心。琛琛非常爱我,我也非常爱她,你没有理由让我伤害她。我相信你以后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范豫刚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第二天柳小萌回了家。他又和徐琛琛在屋里见过两次,他没把柳小萌的事告诉她。一星期后,他随实习船队到海上实习,一去就是30来天。等他远航回来再去找徐琛琛,徐琛琛已经人去床空。柳小萌刚刚休假回来。她说她也不知道。于是他只好去找门诊部领导。费了半天口舌,门诊部领导才告诉她,徐琛琛已经转业离队了。原来,就在他走后的第三天晚上,徐琛琛宿舍传出了一条轰动全校的桃色新闻:部门长班一个学员拿着一把徐琛琛门上的钥匙,半夜摸上了徐琛琛的床。徐琛琛大叫来人,那学员夺门而逃。但是很快就把他查了出来。那学员为了洗清自己,慌忙拿出一封信和一把钥匙。明林:我真想你,想得夜里睡不着觉。如果方便,请于晚上11点左右来我处陪陪我。钥匙附上。想你的琛经保卫处查对,是徐琛琛的笔迹。那把钥匙是新配的。一时间全校上下沸沸扬扬,莫衷一是。联系到以前发生过的“近视眼事件”,有关领导也觉得徐琛琛留在学校里“不大安全”。正好赶上有一批干部转业,便把她也填上了干部转业名单。找她谈话。她二话没说。走就走,既然事实难以澄清,还不如走了清静。于是她便迅速地离了学校。比任何一个转业干部迅速。琛琛,你不该走啊!你应该让他们还你清白!范豫刚痛苦地在心里喊道。他了解琛琛,他不信那种事是琛琛所为。那么,会是谁干的呢?柳小萌!他一下子想到了柳小萌。他敲响了曾给他留下无数美好记忆的那扇门。“我想问一下琛琛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吗,比如说便条……”“我没看见。你自己找吧,瞧,我正在忙。”柳小萌指着摊了一桌子的车船票说,“我就怕算账,一算账脑袋就大。”范豫刚扫视了一下琛琛的床和书桌,没有发现什么,便凑到柳小萌的跟前,说:“我算账还可以,我帮你算吧。”柳小萌立刻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他:“那太谢谢了。”他把柳小萌的十几张车船票按往返顺序一一列出清单,然后算出总数。他在理票的时候注意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都对。出事时她已在家。于是排除了对她的怀疑。第二天晚上,柳小萌给他打电话,说是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了琛琛留给他的一封信。他放下电话就往她那儿跑。拿到信却半晌没敢拆。不知琛琛会留下什么话。终于把信拆开了,里面却只有一张白纸,一个字也没有。琛琛啊琛琛,你为何跟我打哑谜呀!“那么以后她会给你来信的,别发愁了。”柳小萌指着放在桌上的一瓶“蜜沉沉”说,“这是我们家乡的名酒,我特地给你带来一瓶。”范豫刚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用鼻子闻了闻,一股诱人的酒香从瓶口处溢出来,勾起了他豪饮一番的冲动。他向柳小萌要杯子,柳小萌又给他翻出几听罐头。于是他酒未下肚人先醉,等到他咕咚咕咚三杯酒过后,眼睛看人已成双了。他几次把柳小萌误作琛琛尽行恋人之举,柳小萌都乖乖地由着他。那夜,他第一次丧失理智迷迷糊糊地当了柳小萌的俘虏……他和柳小萌结婚以后,柳小萌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生活的窗口,他从她那里得到了一般人得不到的东西。他重新规划了自己的蓝图。就在他踌躇满志地为实现自己的目标奋斗的时候,鬼使神差,失踪的徐琛琛又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平静的心绪全打乱了……